许小年：保护私有产权就是保护每个人的利益

由中国企业家俱乐部主办的“2012年中国绿公司年会”于2012年4月21日-23日在湖北武汉举行。上图为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经济学与金融学教授许小年。

许小年：各位来宾大家早上好，非常荣幸今天在这里，跟大家做经济转型和民营经济发展做一次交流。我讲的题目是经济转型和尊重。和预定题目有点不同，这个两个看上去是不同的话题，但实际上是密切相关的。

转变经济的模式，我们已经谈了十几年，这是因为我们还没有成功，如果成功的话也不会再谈了。转型失败的原因，我觉得最根本是政府和企业没有感受到压力，GDP年年的增长，从政府到民间，弥漫着一些自满的情绪，居安不思危。甚至金融危机也没有获得对传统模式的冲击，市场无形之手，则被迫后退。特别是每年4万亿的财政刺激，还有18万亿的银行贷款，这使得政府主导下投资拉动的传统增长模式，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。前所未有的投入乱来的经济危机的反弹，虽然充满了戏剧性，但是这毕竟是传统模式的最后告别演出。

在中国企业界和中国拯救世界的欢呼过程中，GDP一度下滑，到今年一季度的8.1%，我觉得这不是常规的经济体系循环。他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，他标志着投资驱动的传统模式的终结。现在我们不谈曾经是投资工程成了烂尾工程，企业或者跑路，或者是维持，我最近拜访了一些企业家，他们认为现在的形式较2008年更为严峻，在经济下滑之际，人们又将希望寄托在财政上。

现在市场上盛传二季度下半年，中央部委推出怎样的政策，这一次真的不一样了，不仅我们的鸦片存货见地，而且到了针药难救的地位。传统的增长模式有两个，第一个是政府主导的投资驱动，第二个是政府控制要素价值和重要的资源价值，投资增长多年超过GDP。我们大致算了一下，固定投资的增速约为GDP增长的1.3倍，结果形成了大量的国内生产能力。一个人均GDP低于世界的国家，钢铁、煤炭、水泥产量位居世界第一，供需的矛盾越来越突出。为了突破国内市场制约，我们不得不大力开拓海外市场，消化和吸收国内的国生产能，但是现在外部需求萎缩，过剩产能水落石出，传统增长模式的不可持续性暴露无遗，金融危机不仅是对外贸出口的冲击，而且对我国传统经济模式的根本性的冲击。

为了缓解传统的金融危机的冲击，政府实行了大力的拉动政策，其实所谓的拉动内需，只是拉动了投资需求，消费从来都不是投资的重点，政府一掷千金，开动了印钞机，松动了货币政策，巨额的投资，使产能国生剩问题进一步恶化，终于将金融危机拖入了今天的这种形式。

在产业普遍过剩的情况下，制约瓶颈增长的因素不在是资金，当大型的钢材企业投资像种菜一样，银行的贷款有什么用呢。企业使用这些贷款投资，也不过是在增加一些没有销路的产能而已。当前的经济形势，使我们回想起日本过去20年，日本政府花钱已经花到了将近破产的力度，利率长期回落，而且在利率等于零的时候，向经济注入更多货币的情况，但是这些都没有效果，日本泡沫经济到今天仍然处于衰退和半衰退的状态。如果我们不能是根本上找到解决的方案，而仅仅是放手银根，这会带来一些影响和问题。

传统的投资增长模式，已经走到了尽头，政府参与经济的活动越来越多，对经济的微观管理越来越严，政府和相关部门从管制中获得的利益也越来越大，与此同时国有部门将法律、政策、资金强力扩张，挤压民营经济的空间，导致了创新精神的衰弱，不仅使经济增长难以维系，而且引发了诸多的社会问题。如何渡过当年的难关？我认为不能再靠传统的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，将问题留给下一代，而是要直指病根，对症下药，既然原因是产能过剩和缺乏新的投资机会，就要通过市场化的收购，进行行业重组，或者是通过改革开放，特别是对内开放，创造新的投资机会。既然消费不振的真实原因是民众的收入滞后，就需要全面的减税，弱化政府的经济功能，强化政府的社会保障功能。既然成本扩张的道路走不下去了，企业就要尽快的从制造向研发创新转型，但所有这一切，都要求重提市场的作用，重振民营经济。

重振民营经济有着经济转型和社会稳定的双重意义。由于垄断性国有企业，他们没有创新的动力，即使创新成功，也不能享受创新带来回报，这决定了国家创新的主体必然是民营企业。没有民营经济的重振，就无法实现中国经济的转型，民营经济也关系到社会的稳定。据全国工商联统计，民营经济目前占GDP的一半，雇佣了70%以上的劳动力。要稳定社会，必须稳定民营经济，否则这个问题就解决不了。如何重振民营经济，我想我们需要的改革措施，法律上，政策上有很多，我在这里就不多说了，我想强调产权保护的重要性。

英国成为世界上第一个成为完成了工业革命，并非因为英国当时的蒸汽技术最为先进，而是因为英国第一个建立了保护私人产权的制度，有效的产权保护，刺激了民间的投资和金融创新，洛斯因此称“工业革命”。它的实质不是技术革命，而是一场制度革命。刚才鸿忠书记也提到了工业革命，提到了农业革命的微革命，并认为这是人类经济发展史上两项最重要的事件，我完全同意这个观点。

工业革命的产生，我们学术研究上，历史研究上，已经证明他是和私人产前的有效保护密切相关，没有私人产权的保护，就不会有工业革命的产生。没有私人产权的保护，就不会有持续不断的进入革命的创新。随后我国产权保护的状况怎么样，我们很遗憾的看到，趋势与愿望是相反的，国有产权马上脑子里想到的是神圣不可侵犯，而私人资产似乎是神圣可以侵犯的，近年来就发生过多次侵权的事件，地方政府以低价强行收购民营的油田、矿山和企业，有些地方甚至动用了公检法，我们可以看到对私人产权的保护在弱化。

第二个由于司法的落实难，司法已经不能独立有效的运行，产权的界定和纠纷，往往因当事人和个人关系决定，实际上使法制成为可望而不可及的水中月和镜中花，法律不能提供可靠的产权保护。

第三，在加强税收征管的环境下，各级政府开展收税和收费的大竞赛，巧立名目，或者严格执行过时的规定。企业不堪其扰，有的企业专门成立负责打点各类收钱的官员的办公室，这已经成为侵犯企业的方便工具。

第四，政府掌握了越来越多的资源，制订了日益烦琐的管理方法，为了企业获得的资源，或者是仅仅为了生活下去，企业不能不按照潜规则与企业打交道，我非常赞同绿公司提出的要“守本分”，但是要企业守本分，首先政府要守本分，逼良为娼还不是最可怕的，回过头来扫黄才是致命的一击！

第五，社会上民粹主义的泛滥，中国的基尼系数达到了0.4%的国际警戒线。各种迹象表明，最近几年以来收入的分配的确是在不断的恶化，恶化的原因是资源和市场占有的不平等，以及制度造成的机会不平等。我们到处看到官员与百姓的差别，官商勾结与合法经营的差别，是起跑线上的不平等，是第一次分配中的不平等。如果不去纠正资源占有和不公平，有的时候只会治标不治本，在这样的情况下，对经济的转型不会有长期的发展。

经过30多年的市场经济的发展，今天绝大多数中国人都拥有财产，因此产权保护就是保护我们每个人的利益。在当前改革开放下，无论采取怎样的宏观政策，我认为中国经济的增长，都将继续下降，如果我们不能及时的回到小平同志所确定的改革开放状态，而是一位空谈，拖延时间，经济和社会的问题不断积累，有可能超过我们脆弱的社会结构所能承担的范围。所以我在这里再次呼吁，及时的启动改革，要回到小平同志的改革开放的政策上来，中国经济的中期和长期的发展，我们仍然是报有很大的信心的。谢谢大家。